拜倒在鸡的石榴裙下
拜倒在鸡的石榴裙下
Time 2015-09-10 17:39:38 情感驿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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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感受到了隆重，但对这些青蟹的味道了然于胸。我是螃蟹爱好者，味蕾里刻录了各种螃蟹的美味。我认为，尽管青蟹长着六条腿，但它们的味道爬不出温州地区。它们的螯再锋利，也不能威逼我抬举它的美味。这是一个原则问题。
却是我错了。
后来，我在咀嚼这些土生土长的江苏泗阳青蟹时，我觉得，它们应该就是大闸蟹的婶婶或者姑姑，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蟹，有一些前所未有的美味在里面，属于螃蟹美味的旁逸斜出，所以我提醒另外几个人说，请注意青蟹味道的细节，仔细感受并体会它的特立独行之处。
对于食物美味个性的理解，是对食物本身的尊重。你不能敲骨吸髓而一言不发，这不是一个有品位的食客应有的态度。
一个认真的人，味觉也应该是认真的。一个真正的老饕，能吃出美味所蕴含的气质。比如，这些青蟹的味道很淳朴很实在，没有一点花哨的成分，就像有真才实学的人，从来无需吹嘘和炒作。
简陋的厨房里，老汤的母亲在忙碌。柴火升起了熟悉的乡间气息。首先端上来的是盐水猪蹄和熟切牛肉。猪蹄倒也在味觉阅读的范畴之内，但是熟切牛肉却出乎我的意料。
不是牛肉本身的味道。我指的是牛肉的刀工和摆盘的水准。牛肉一片一片切得厚薄均匀，里三层外三层码放得整整齐齐，洋溢着一份重视和尊重。通过食物的处理方式，可以体会到主人对于客人的态度，这是关键所在。很多时候，态度高于美味。这是我多年来的经验之谈。嗟来之食，食物本身并没有问题，但有些人咽得下食物，却咽不下这种态度，所以宁愿饿死。
美味总会激活食客。例如，“草原”在吃土鸡时赞不绝口。我经常听草原赞美某某作品和某某美女，却从未听他赞美过食物。在味蕾方面，草原缺少天赋，这很好理解，他是烟枪，一天能抽三包烟。在尼古丁和烟焦油的蒙蔽下，味蕾早已变得迟钝而颟顸。但是一只土鸡纯粹的味道毕竟是青山遮不住的，包括它的肉它的汤汁。美味，本来就是一种富有感染力、穿透力的东西，它总是直截了当、富有效率的，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，它激活了“草原”沉睡已久的味觉。
很快，一只土鸡便被肢解得仅剩下脖子和脚爪，鸡汤也所剩无几。这是美味的习惯，一般人总是先易后难，最终赶尽杀绝。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具有同情心的人，在美味面前也是如此，在饕餮的同时，我不时向厨房那边张望，我在担心，老母亲是否已经给自己留了一点鸡肉，否则我们就过于残忍了。穷寇勿追，对于食物也是如此，再好吃的东西，也要想着别人，留一点请别人分享。这是态度，也是人生哲学。喜欢吃独食的人，接触美味的几率只会越来越少。我有一只穿山甲，我请你参与分享了，下次你有一只熊掌的话，肯定也会请我吃。这是美食的交换律。
一只土鸡让我们以为美味已经山重水复，却不想有一只土鸭带来了柳暗花明。
——整只土鸭用高压锅炖得透烂，神散而形不散——烹调的艺术和写散文恰好相反——撒上葱花，汤味浓厚。草原又一次倒在一只土鸭的石榴裙下。草原用浑厚的声音由衷赞美说：厨艺跟酒店一样，但酒店真吃不到这样的东西。
相对而言，我的舌头则见多识广。我喝了一口土鸭汤，感到熟悉的美味像胡汉三一样，又杀气腾腾地回来了。
篆刻家伯远先生从山东枣庄来，坐拥美食而一言不发。他是个实惠人。对待美人，一见之下就哈喇子横溢就急着把美人往床上搬，实在是煞风景之举，但对待美食，这种态度是正确的。我猜想，伯远可能知道，在美味面前最好不要张嘴说话，而要争分夺秒、寸肉必争。一张嘴说话，就很可能失去一整条鸡腿，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。这和乌鸦被狐狸骗了的道理是一样的。在土鸡土鸭面前，伯远就像那只狡猾的狐狸，显得机谋深沉。
老汤的母亲70大寿，我们坐了一整天的汽车，赶到了江苏省泗阳县庆贺。但是我们急急忙忙的赶路姿态，以及后来狼吞虎咽的丑态，就好像是奔着土鸡土鸭去的一样。这也是一种利益驱动，利益此刻不是利润，而是美味。在土鸡土鸭青蟹面前，我们放浪形骸。作为主人，老汤的筷子总是逊让和犹豫，远不如我们的筷子那么残忍、准确和锋利；况且，这顿饭又是老汤的母亲下厨做的，忙得够呛。
——老汤突然对我说：你得写篇博客。
我听出了老汤语气里的悻悻然。老汤的筷子伸得不如我们坚决和果断，他70岁的母亲又为我们忙忙碌碌，他自然有些不满，却拿我出气。
老汤的母亲健康而硬朗，话不多而句句实在，可见老汤把母亲照顾得不错——我因此有了写这篇博客的自觉性：美食和母亲联系在一起，这里边包含了亲情和友情，因而有超越并升华了美味的涵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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